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硝烟散尽

第39章

“投弹!投弹!用烟雾作掩护!”

一排青烟向崖顶的机枪阵地飞过去,大地和桥体在剧烈地摇晃,碎石如同暴雨般泼洒而下,刹那间团团笼罩住整座吊桥……

“宝财!你先走,我掩护!”射出一梭子弹,小米丢掉空枪,随后便撅起腚,手脚并用向桥头没命地狂奔。他这战术动作很特殊,如果粘上毛,那就是受惊飞奔的大猩猩。平时在训练中,每当他表演这个动作时,战友们都会笑得前仰后合,甚至还有人当场起哄,一边拍巴掌,一边叫他再来一个。可小米不以为然,他那超强抗打击能力的脸皮,往往连红都不红一下。他的座右铭是:“实用的招式不好看,好看的招式都不实用。我这叫仿生学,仿生学用在军事上海了去,你们没文化,不懂这个。”为此,老陈还特意“夸奖”过他:行!你真行!只要能躲过子弹,你狗日的愿意咋用就咋用。

老陈当时说的只是气话,但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巧。战场突然变成考场,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,令所有人都替小米捏了一把汗。

子弹在小米身边游走,“咻咻”的呼啸声好似钢勺刮动着瓷盘,刺得他龇牙咧嘴直缩脖子。

“行!你狗日的可真行!”老陈恨恨骂了句,“在哪儿你都敢耍活宝!”

甭说,小米那一颠一颠、左摇右晃的姿势还真有说道,敌人射手换了整整一个弹夹,愣是没击中他,也不知对手水平太差,还是他小命比较金贵。

“也何?”老陈眨眨眼,“你老小子挺有尿性啊?”

“排长!106、023!”郑宝财拼命喊了一嗓子。

“敌军指挥部的位置?”老陈又惊又喜,派这两个人去摸掉观察哨,现在看来真是太英明了,若能趁此给敌人致命一击,那么这场仗就好打多了,“金玄和!赶快夺下迫击炮!”

“是!”

桥头上的士兵,已被难民冲得七零八落。刚刚达到的溪山团二营,也被人群阻在了外围。但这种情形不会持续太久,陈沂生心里清楚得很:一旦让对方展开了攻势,二排这几头烂蒜,估计会死得比谁都惨。

陈东抱着机枪闯过大桥,率先冲进了迫击炮阵地。失去了观察哨的敌炮兵班,一个个抱着弹药不知所措。曳光从他们身上急速抹过,120毫米迫击炮的炮身上,挂满了碎肉和粘稠的血浆。

“调转炮口!”

邵海山喊声未落,一个濒死的炮兵,奋力将手臂塞进了炮管。

“你他妈的!”陈东气得咬牙切齿,“可真有邪的!”

“赶快过桥!赶快过桥!”

杨雪龙身后的敌军,被老陈扫成了烂西瓜。爆泼而出的鲜血,将地表裸露的电线浇得火花四射。顾不得抹去脑后的血水,雪龙强咬牙关手脚并用,象个土拨鼠似的,在桥面快速溜爬。

崖顶机枪再次响起,白烟从雪龙的腿侧一游而过,巴掌大的皮肉被血浆高高顶起,痛得他撕心裂肺哀号了一声。但声音刚刚喊出半截,脖子突然一紧,一个迈着猩猩步的人,将他死命拖过桥体。身后,是长长的、猩红的血线……

“排长!”一个战士飞身撞开陈沂生,几道曳光从昏黑的身影中飞速穿过,黑油油的桥心铁链,被爆得火星四射……

“金锁!”一道血雾喷出,涂了老陈整整一身一脸,“金锁啊!”

刘金锁闷哼着摇了摇,拖出长长的血水,从铁索的断裂处,慢慢折向崖底……

转身打出一排子弹,机枪阵地的士兵在血幕中迸出了脑浆。老陈仰天悲啸,辛酸的泪水夺眶而出……“迫击炮!迫击炮死哪去啦!给我压制住重火力!”

一束束曳光从崖底再次掠过,炽热的硝烟味呛得他喘不过气来。铁索上“嗞嗞”爆出的火星,烤得他皮焦肉绽苦不堪言。

“是高射机关枪!”

身子陡然一轻,巨大的桥体猛然一顿,断裂的铁链夹着风声,向老陈席卷过来……

“排长!”

肩头硬生生接了一记重击,气血翻腾的老陈,摇晃着浑然不清的脑袋,从倾斜的桥体上一滚而落……

“嘭!”一把勾住断裂的铁链,用力深吸了一口气,强行压下阵阵袭来的呕吐感,老陈打起精神瞧了瞧:身子正悬在半空,随着山风微微激荡。脚下已是黑洞洞的万丈深渊……

“金玄和!你他妈在干啥?快点!”弹链“喀”的一下卡在枪膛,射出最后一颗子弹后,陈东急得脑门见汗,“排长快当人家靶子啦!狗日的迫击炮到底能不能用?”

“闭嘴!老子比你急!”汗水从金玄和头上滴进炮膛,血肉粘稠的膛壁上,被洗出了一条深深的水沟,露出阴森的金属光泽……

“同志们!为了保护人民的大桥,跟我冲!”从北侧掩体中站起一个敌军军官,他挥舞着手枪,冒着枪林弹雨,身先士卒冲向桥头。

“妈个X的,给我干掉他!”邵海山咬牙命令道。

“噗噗噗……”中方阵地上飞出的子弹,将军官打成了两截。在凄厉的惨叫声中,血红的肠子被高高抛起,套住了一个战友的脖子。“啊!!!”半截身子极其痛苦地扭曲着,随着惯性被强行拖出了数米……

“连长!”敌军中传来巨大的悲号,“为连长报仇!”前排士兵端起机枪,不顾胸前激射的鲜血,疯狂搂动着扳机。“溪山团,是不可战胜的!”临死前,他给中国人留下了这句口号。

“用我做掩体!冲……”一个被曳光穿爆的士兵,使尽浑身力气喊了一声。后面的战友死死抵住他后背,把冲锋枪往肩头一架,便继续进攻。

“噗!”两个士兵猛颤几下,桔红的弹道拖着骨碴碎肉,冒着“咝咝”白汽,从躯体中斜行卷出。

“用……用我做掩体……”嘴角垂着滴溅不绝的血丝,两个人紧紧簇拥在一起,双手无力地垂将下去……

“中国鬼子,我日你祖宗!”第四、第五、第六……一层接一层,溪山团的士兵依托着战友的尸体,不断向前推进。

“吱嘎”一声脆响,老陈的身体摆了摆。瞪大眼睛抬起头,视野中,桥体铁索的纤维正在一根根崩裂……“啊……”伴随着一阵惊呼,桥体拽着他,向北侧崖壁疾速拍去……

“嘭……”闷响传来,呕出一口鲜血后,老陈喘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“排长!快救排长!”

“嗯!中国鬼子的战斗力很顽强……”端坐在吉普车上的溪山团营长,听取了属下的汇报后,他点点头,“……可我们也不是吃素的!”

四散奔逃的老百姓,给溪山团的射击视角带来了很大阻碍。但这只是暂时的,溪山团营长坚信:倘若再过个一分半分,待老百姓全部被疏散后,中国人的末日,也就将到来了。

“嗡……”

脆响划过夜空,拖着长长的青烟。可震耳欲聋的枪声却掩盖了它,直至砸到近前,吉普车上的警卫人员这才觉察过来。

“迫击炮?他们怎么不试射?”营长微微一怔。

“轰……”

车体在巨大的冲击波里抖了抖,便翻着筋斗高高拔起,向殿后的队伍席卷而去……

摧枯拉朽血肉横飞,汽车零件雨点般撒落四处。冒着白烟的轮胎在地面上弹了弹,滚在一个士兵的眼前。“这……”所有劫后余生的人,都被眼前这一幕弄傻了。

“玄和!好样的!”一摔帽子,邵海山大声赞道。“再加把劲儿!把防空部队也给老子干了!”

“嗵!嗵!”两声出膛音,山涧深处先后冒起了火光。

“有金属着地的声响……”侧耳听了听,郑宝财眯起月牙小眼睛,憨憨地笑了,“班长!齐活了!”

“呵呵!”邵海山乐得都快合不上嘴了,大手用力往下一挥,学着老陈的样子,激情洋溢地喊道,“再搞不明白啥叫精锐?我看溪山团也就不用混了!老陈哪!老陈?”四下看了看,突然一愣,仿佛想起了什么,“嗯?排长哪?”

手臂用力一甩,老陈死死握住李定山的手掌。他喘着粗气,使尽了浑身力气,但却怎么也跃不上崖顶。

“排长小心!”

脚下骤然一空,碎石簌簌滚落,在山谷中激起一连串的回响。整个身子悬在半空,老陈被夜风吹得左摇右摆……

“排长!

一辆中型坦克戛然停止在南侧崖边,狰狞的炮口慢慢转向迫击炮阵地……

“T-54?隐蔽!快隐蔽!”邵海山喊声未落。炮口“突”地一跳,弹丸旋出炮膛,裹挟着刺耳的风声,向目标迅速掠近。弹头所指之处,中国军人扑向两边,有的干脆还爬了爬……

红线从眼前一闪而过,周小米抱着头,死死张大了嘴巴……

“嗡……”一阵耳鸣过后,伴随着强烈的地动山摇,他什么也听不见了。只有心脏欲蹦出胸腔的突跳,和一阵暗似一阵的眩晕……
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肺子拼命抽吸着空气,头部伴随着血液的激涌,不听使唤地点动着。

雪龙在他眼前大声呼喊,样子很着急,可喊得是什么,怎么也听不清。

“你说什么?大声点!”

雪龙依然对着口形……

“大点声!我听不见!”

抡起巴掌,“噼里啪啦”扇了小米一通耳光,雪龙抱过他痴痴傻傻的脸,没命地喊道:“快撤!”

“哦……”一点头,小米总算领悟到他的意图了。可接下来喊出的声音,在小米听来,依旧是像蚊子在哼哼。

炮口又开始旋转了,当它扫过悬崖边时,忽然一停,随后又慢慢折回,直至对准了老陈的后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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